维族母亲与她4个民族19个儿女的故事

王必旭

新疆青河县维吾尔族老人阿尼帕和丈夫阿比包共养育了19个孩子，其中10个是他们收养的汉族、回族、维吾尔族、哈萨克族4个民族的孤儿。每当看到自己家100多人聚会在一起的时候，阿尼帕会很满足地说：“我觉得我很幸福！”

阿尼帕以博大的慈母之心，演绎了人间至真至纯的旷世奇爱。

阿尼帕相信，孩子们终会长大成人，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

1963年，阿尼帕是6个孩子的母亲，丈夫阿比包在县公安局工作，加上因父母去世后一起生活的3个妹妹，11口之家全靠丈夫每月45元的工资支撑着。一家人过着虽清淡却幸福的生活。

和阿尼帕一墙之隔的哈萨克族邻居亚合甫夫妇不幸相继去世，撇下了3个年幼的孩子。阿尼帕看到这3个孩子十分可怜，就想把他们接回自己的家。在那个连续三年遭受严重自然灾害的年代，家家都是节衣缩食，多一张嘴就意味着多一份生活的艰难。3个孩子穿的鞋都破了，脚趾头露在外面，在风雪中冻得通红。阿尼帕对丈夫阿比包说：“把他们接回来吧，只要我们有饭吃，就有这3个娃娃的。”就这样，这3个孩子成为阿尼帕家收养的第一批孤儿。

1974年，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，11岁的回族孤儿王淑珍兄妹4人在父亲去世后，便开始流浪街头。阿尼帕的妹妹在醫院门口发现了冻饿交加的王淑珍，便将她领回姐姐家。

王淑珍走进家门时，屋里正在玩耍的孩子全都捂着鼻子跑了出去，王淑珍满脸污垢，身上衣服又破又脏，头上长满了头癣和癞疮，流着散发臭味的脓水。

看到王淑珍这个样子，阿尼帕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，眼泪哗哗地流下来。她烧了一锅热水，轻轻地将王淑珍浑身上下搓洗干净，换上暖和的衣服，给王淑珍做了一盘香喷喷的拌面。

由于王淑珍一根头发都没有，只能用头巾裹住满是脓血的头。阿尼帕背着王淑珍去看病，王淑珍匍匐在她的背上，轻轻地叫了声：“妈妈。”为了治好王淑珍的头癣和癞疮，阿尼帕从第二天开始，每天带王淑珍去医院上药。两个月后，王淑珍长出了浓密的黑发，恢复了她那张清秀的脸。

就这样，在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尼帕家里，王淑珍一生的命运从此改变。阿尼帕给王淑珍取了维吾尔族名字叫哈比扎，意思是“保护”。

在阿尼帕家住了一段时间后，王淑珍随着阿尼帕回到了她原来的家。两间破旧低矮、阴暗潮湿的土坯房里，几个孩子蜷缩在地上的旧毡子上。阿尼帕的心都快碎了，她默默地把王淑珍的哥哥王作林和两个妹妹王淑华王淑英带回了家。

回忆起被领回阿尼帕家第一天的情景，已是中年的王淑珍泪流满面。直到现在，王淑珍依然留着过膝的长发，她说，是妈妈给了她这头青丝，她要用这长发见证和铭记这份无私博大的母爱。如今，已经开餐厅的王淑珍，仍然认为40多年前的那盘拌面是她这辈子吃到的最香、最美的一顿饭。

1989年2月，王淑珍的继父金学军因病去世，留下了金海、金花、金雪莲3个孩子，阿尼帕又义无反顾将这3个汉族孤儿接到家里。

至此，阿尼帕和丈夫阿比包共收养了10个孤儿，加上自己生育的孩子和3个妹妹，共养育19口人。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，要一天天地过日子，谈何容易。

当时，阿尼帕家有4间土平房，19个孩子睡在一张大炕上，男孩睡一边，女孩睡一边，麦草上铺床单，再盖一条破旧的大毯子。孩子们回忆起童年生活时，更多的是幸福和快乐。男孩子们帮助爸爸打土坯、放羊；女孩子们帮助妈妈洗衣服、洗羊头。每个人都为这个家贡献着力量，同时也享受着家庭的温暖。

尽管连吃饭穿衣都很困难，但阿尼帕夫妇省吃俭用，让孩子们去上学。家里用不起电灯，阿尼帕就找来破棉絮搓成条，放在羊油碗里照明，让孩子们学习，19个孩子没有一个因家里穷而辍学。就是在那样的年月里，阿尼帕也没有被生活的重担压垮，始终对生活充满信心。

最让阿尼帕发愁的是21口人的一日三餐问题。做一锅饭一个人分不到一碗，锅就见底了；打一坑馕饼，19个孩子围在馕坑边熟一个吃一个。在孩子们的记忆中，生活虽然苦，但从没饿过肚子。妈妈总是做好饭后就离锅远远的，喝一碗稀稀的奶茶，撒一把麦粒就是她的一顿饭。

孩子们说：我们这个家总比别人家的笑声多

阿尼帕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照料这些孩子。为了让孩子们吃上饱饭，阿尼帕几乎把家里的全部收入都换成了食物，春天粮食不够吃，她就去地里挖野菜，秋天还要出去捡麦子、收土豆。尽管如此，生活依然捉襟见肘。为了多赚些钱给孩子们交学费，丈夫下了班就去打土坯卖钱。他还去帮别人宰牛宰羊，就是想得到一些牛羊杂碎，用这些换面粉、玉米面给孩子们吃。

为了贴补家用，阿尼帕在县食品厂找了份工作，说是工作，其实就是清洗羊肚和羊肠，每个月按计件可以挣上36元钱。每天做好孩子们的早饭后，阿尼帕就来到青格里河畔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她的双脚常年浸在雪山融化的水里，双手不停地撕扯着羊肚羊肠上的杂物，把羊肠一根根地捋顺，又一根根地盘起，周而复始。就连生完最小的孩子没满月时，她也没有耽误洗肠子的活，恶劣的工作环境，长期超负荷劳动，让阿尼帕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。

“那水多凉呀！可妈妈成天在里面洗羊杂碎，时间长了，就落下了风湿。”大女儿卡丽曼哽咽着说起母亲受过的苦，“当时我们都还小，不知道心疼妈妈，只知道围在妈妈跟前要吃的。”那时，阿尼帕每天早上不到6点就要出门，晚上12点多才能回到家，回来后还要给孩子们洗衣服，第二天早上起来要打好馕饼才走。

阿尼帕专门买了一口直径1.2米的铁锅和一个特大号的盘子，这个锅被孩子们称作“团圆锅”。

回忆起童年生活时，孩子们感受更多的是幸福和快乐。王淑珍说：“阿尼帕妈妈家虽穷，但很温暖。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，成天一起玩耍，一起上山打柴，我们这个家总比别人家的笑声多。”

正是因为阿尼帕对这个特殊大家庭付出的艰辛，让兄弟姐妹们早早就懂得了珍惜，懂得了相互关爱。已33岁的热阿黑是阿尼帕最小的亲生女儿，回忆起当时的生活，她的心里充满了辛酸和感动。

热阿黑回忆起当年的情景说：她们兄妹几个当时特别恨妈妈，家里那么穷，干嘛还要再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呢？尤其是在每年过年时，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，她们却没有；过儿童节时，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买好吃的，而她们只能带家里自做的酸奶和半块馕饼吃。

对于收养的孩子，阿尼帕夫妇待他们比亲生孩子还亲。卡丽曼至今记得：“有一年，妈妈买回一条淡绿色的裙子。我是大女儿，又是亲生的，从没穿过裙子，可妈妈却把裙子给了收养的金雪莲，我伤心得大哭。妈妈说，你是大姐，要让着妹妹。”

如今，小女儿在当了母亲后才体谅到了妈妈那时是多么的不容易。提起这些事的时候，阿尼帕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，这泪水是想起过去苦日子的辛酸，也是看到儿女懂事后的幸福！

阿尼帕含辛茹苦地将这些不同民族的孩子视为己出，抚养成人。在无限的爱心和有限的力量之间，阿尼帕夫妇从来没有动摇过。

阿尼帕的小妹妹哈丽卡姆说：“大姐阿尼帕和姐夫结婚后不久，我的父母相继去世，我们姐妹全在姐姐家住，当时姐姐22岁，最小的我才5岁。姐姐和姐夫实际上承担了父母的角色，把我们全部抚养成人。”

1994年对阿尼帕一家来说，是个大喜的日子。他们收养的孤儿中最小的女儿金雪莲就要出嫁了，阿尼帕為金雪莲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婚礼。金雪莲忘不了出嫁那一天：“妈妈把我搂在怀里亲了又亲，又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给我戴上，一遍遍地叮嘱我，真是比亲妈妈还要亲。”

被阿尼帕收养的这10个不同民族的孤儿是幸福的，他们都让爸爸妈妈给自己起了维吾尔族名字。王作林叫“切布”，意思是大树的分枝；王淑英叫“热孜亚”，春天的意思；王淑花叫“阿依古丽”，意思是月亮花。每一个名字都表达了阿尼帕夫妇的一种爱意和希望。

常听妈妈说：不管是哪个民族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

阿尼帕夫妇的行为悄然影响着他们的儿女。19个兄妹们用不同的方式，接过父母手中民族大团结的接力棒，纷纷投入到扶贫帮困、收养孤儿的行列。

卡丽曼在青河县城建局工作。2007年的一天，上中学的女儿告诉她，班里有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哈萨克族女同学，父亲去世了，母亲没有工作又有病，这个同学压力很大，想辍学。卡丽曼听说后，当即让女儿把女孩接到自己家中。卡丽曼说：“尽管我的经济条件也不富裕，但我从父母身上感受到了爱的力量，我要尽力帮助这些有困难的孩子。”

从小吃阿尼帕的奶长大的侄女热孜万古丽是青河县希望小学的教师。她资助了3个贫困学生，她说：“从姑妈身上我学会了爱，学会了帮助更困难的人。”

现在，辛苦操劳的日子都已经过去，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。他们有的当干部，有的当工人，有的经商，有的种地，虽然都不在老人身边，但每到过年过节，总会想方设法地赶回来跟老人住几天，唠唠家常。

如今已是子孙满堂、年过半百的托乎提，提起近40年前的事仍然十分感动。他说：“那个年代，家家都不富裕，当时阿尼帕一家仅靠丈夫一个月45元的工资生活，要养育19口人。困难可想而知。她对我们一家人的恩情，我一生都会记在心上，阿尼帕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母亲。”

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发生后，阿尼帕夫妇从不多的收入中拿出1000元捐给灾区。阿尼帕看着失去父母的孤儿们总是在流泪，她找到县民政部门的领导说：“我们现在生活不知比过去好了多少倍，我愿意再收养10个孤儿。”在阿尼帕老人的感召下，全县有10多个家庭向民政部门提出收养地震孤儿的请求。

阿尼帕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们都特别孝顺。2008年8月，操劳一生的阿比包不幸病逝。孩子们都回来了，特别是那些收养的孩子，比亲生的孩子还要亲。这些孩子们刚进县城一下车，就号啕大哭着向家里奔去……

子女们在哀悼阿爸的同时，把更多的爱给了阿尼帕。争抢着赡养老人成为这个大家庭最常见的一幕。从来不曾红过脸的兄弟姊妹们，为了争得赡养权会急红了脸。

2008年12月，做出巨大奉献的阿比包被评为自治区第5届民族团结先进个人。当阿勒泰地区负责人把奖状和1万元奖金转交给阿尼帕时，她却要求把这笔钱捐给那些失学儿童。2009年2月28日，阿尼帕获得新疆首届10大杰出母亲称号。

2009年12月10日，王作林急匆匆从100多公里外的村里赶回了清河县城，看望病重的维吾尔族妈妈阿尼帕。随后，阿尼帕的孩子们陆续从各地赶来。

在青格里河畔这个朴素的家庭里，有一幕动人的情景总在上演：每到过年过节，孩子们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回家团聚。孩子们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回到家时，也是老人最幸福的时候，饱经沧桑的脸笑成了一朵花。调皮的索菲亚这时会故意问：“阿妈，你对哪个孩子最好？”阿尼帕总会笑着回答说：“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，都是一样亲！”

阿尼帕70岁生日时拍下了一张全家福，阿尼帕生育的孩子和妹妹，加上10个收养的孩子，还有儿媳、女婿和孙子、孙女，如今这个大家庭共有维吾尔族、哈萨克族、回族、汉族180多口人。对于饱经风霜、苦了一辈子的阿尼帕来说，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。

2010年春节前夕，阿尼帕荣膺2009年度“感动中国”人物，走进了中央电视台颁奖晚会，并入选《中国国家形象片———人物篇》。2012年10月，青河县在阿尼帕原有的宅基地上建设民族团结教育基地，投资300多万元建成1000平方米两层主题教育馆，用以居住并教育后人。

2013年7月20日，第3届中国新疆国际民族舞蹈节在乌鲁木齐开幕，以阿尼帕为原型进行创作的歌舞剧《情暖天山》激情上演。

2015年5月，天山电影制片厂以全国道德模范阿尼帕的故事为原型拍摄的电影《真爱》，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热播，再一次感染了各民族观众。

2017年1月，中央文明委在北京召开第一届全国文明家庭表彰大会，阿尼帕一家获得了全国文明家庭荣誉称号。

阿尼帕说：“现在，生活一天天好起来，我要多帮别人。我希望孩子们都能入党，在祖国的怀抱中幸福成长。”

（责编 孙礼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