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里的泡沫

第一次相亲时，我刚高中毕业。我妈说隔壁村有个小伙子不错，在部队里刚回来探亲，你大姐是他邻居，想介绍你们认识下。我说我还这么小呢，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了？不去！我妈说，你小？你还小？你看村里哪个还比你大？别人都有婆家了……再说了，你不急着嫁你干嘛在学校谈恋爱？我本来还想辩解，但她最后这句话太给力了，堵得我一句话说不出来。

当时是下午，我刚午睡醒来。于是带着一股气，顶着因为刚睡醒，弄得像鸡窝一样的发型往外走。我妈拿着梳子追着我，边给我刮头发边说，你也不洗洗脸？知道在哪吗就跑？在你四奶奶家，别跟我耍脾气！

走进四奶奶家时，我已经很快速地将心态调整得差不多了，心里还莫名地产生一种好奇和兴奋。记得那天我穿着一件我哥穿剩的男式咖啡色上衣，腿上是一件我姐穿剩的暗红色健美裤，健美裤啊！可以踩在脚底下那种，很土。脚上我忘记穿的什么鞋了……总之这身衣服搭配土得我现在都不忍心去回忆。

我走进四奶奶那屋时，屋里好几个人，大妈大姐她们坐在炕沿上，还有个陌生的男孩也坐在炕沿上，四奶奶盘腿坐在炕里面。我一进屋，除了四奶奶外，其他人都呼地一下全站了起来，我看到那男孩脸刷一下红了，他站在那里，手脚不知道往哪放，不停地去挠头发。大姐说，你们去你胜军哥哥屋吧，你们年轻人自己聊。

我们走出屋时，听见四奶奶在炕上不停咯咯尖笑。我心想，她今天怎么这么给面子，居然没像平时一样数落我穿的衣服。

其他人把我们送到胜军哥哥屋里之后就都走了，屋子里就剩我和他。我们很快就聊得很投机，慢慢地就少了拘束，又说又笑的，不觉得外面天空已经暗了。然后忽然，停电了！大姐及时地送来蜡烛，我们又继续秉烛夜谈……最后是我妈进来说，该回去了吧？

回家的路上，我妈说，你不是不愿意相亲吗？怎么我看你比谁都愿意啊，聊起来没完了，羞不羞啊？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？你让我去的，又嫌我聊，不聊怎么谈啊？怎么和他结婚啊？我妈气地过来用指头使劲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，戳得我一个踉跄，她说，你这么大了，怎么还这么二百五啊，丢人现眼！

第二天，那男孩约我去县城看电影，我妈派了我的小伙伴苏和我一起去。去往县城的公车上，我和苏坐在后排，那男孩坐前面，我看着他理得很整齐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，心里想，难道这就是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？这么想的时候，心里一阵恐慌，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。

第三天那男孩离开家返回了部队，临走时我们说好，可以互相写信。

我们互相写了一年的信，就像一个笔友，聊的内容都很纯洁，聊理想，人生，爱好，聊彼此每天无聊的生活。

一年后，他复员回来，又约我去看电影。这次没带苏，我再次见到他时，他还和一年前一样，拘谨，爱脸红，我和他并肩走在街上，我看着他依然整齐的发型和白皙的皮肤，心里再一次觉得恐慌，一想到以后要和他一起生活，就心里不自在。

看完电影后，我回去考虑了好些天，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封信，说我们只适合做朋友之类的看上去假了吧唧，但实际上确是事实的话，寄给了他。

他没给我回信，在家躺了一星期，他妈劝他就对他妈发火。他妈说：XXXX，你冲我厉害算球什么本事。

这些我听我大姐说的。

第二次相亲时，我在夏县工作了。媒人是门卫老两口，相亲地点在公司门口门卫室。我进去时，门卫两口子坐在床上，床的另一头坐着一个男青年。他屁股坐在床上，一条腿搭在床头的木头杆上，叉着个腿。他手里还夹着一支烟，很拽地吸着。我是给门卫老两口的面子才没直接走的。我坐在椅子上，和老两口聊了几句，就告辞了。

我回去的路上，边走边心里骂，什么玩意儿啊，闭着眼睛路边上随便抓个人也比他强。

刚回到办公室，老两口就过来了，说那男孩子要求再见一次。我说不是都见了吗？老两口说，不是，他本来很抵触相亲，所以不太高兴，刚才就显得没礼貌，但他刚才觉得挺满意，希望能再谈谈？

我说不谈了，其实我也抵触相亲，再说那孩子看起来太二百五了，我不喜欢那样的。老两口不停地劝说，说就当给个面子，应付一下，我们不好意思回绝，就再见一下吧。

于是我和他第二次见了，在我的宿舍里。他说，我在城里上班，回来后我妈老逼我相亲，我以为她给我介绍的都是很土的农村姑娘，所以很反感，态度就不好。但我看到你，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。我说，我就是正宗的农村人，而且我觉得农村人土土的挺好的，我也看不惯城里人自以为是的模样。

他岔开话题说，你喜欢轧马路吗？我心里一阵恶心，不由地说，不喜欢。（其实我以前没那么反感，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，就变味了）他说那你喜欢看电影吗？我又一阵恶心，说，也不喜欢。他说你太个性了，我喜欢！

他继续说，我不喜欢百依百顺的女孩子，就喜欢比较个性的（果然人都是很贱的啊）。

这时候，我一个同事很适时推门进来，她说，还聊呢？我们逛街去！然后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，那个男孩只好也走了。

后面挺戏剧的，这人天天在公司大门口候着，见我出来就过来搭话。害得我每次出门都得约好几个人来掩护。最后一次看到他，是某天中午，我坐着韩老七的工具车出门，韩老七把車开得飞快，开过大门口时，卷起一阵烟尘，烟尘里，我看到那男孩手里夹着烟，在车后的灰尘里，眯着眼往大门里张望着。

好歹他后来没再出现。

相亲对于农村青年来说，也算得上是最重要的找另一半的方式了，除了个别比较叛逆的人外，多数还是乐于相亲的。经常在每个节日，看到路上有推着自行车，满面带着兴奋和羞涩，行色匆匆的男女青年，他们是去相亲的，带着对爱情的渴望与期待。

话说我们村一个女孩子，属于大龄女青年，她曾经相亲近100次，方圆几十里地所有村庄的男青年，几乎都被她像筛沙子似地筛了一遍。最后终于嫁了，不知道现在过得幸福不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