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们知道世界有多大

李筱懿

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和我一样——青春无畏,大步流星向前走;努力认真,觉得世界有无限可能;投入地去爱,觉得失去那个人,一切都没有意义。那时,常常很用力地觉得“我是对的”,也往往预设评判“别人怎么可以这样”,还每每自我质疑“有没有力气继续爱”。

在我工作的第5年,职业发展遇到很多困惑,纠结却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干脆打个封闭,去了我梦想中的目的地——埃及。

在迪拜转机时等了6个小时,360分钟里我转遍了机场的每一个角落:坐在咖啡厅看着各种肤色的人拖着箱子打着电话匆匆来去;在金饰柜台偶遇传说中的阿联酋富豪带着四个太太一群孩子拎着从A到Z的名牌包包豪掷;在候机大厅看到实在困得忍不住的旅客席地而坐,倚着箱子沉睡;奢侈品店里满是中国各种方言的“好便宜”;还有包裹在西装里的商务客人永远不知疲倦地在键盘上敲字……

像一场微缩版的情景剧,每个人陌生又熟悉,仿佛在生活里都可以找到类似的模板,又像洒落在世界各地的种子,生根、发芽、破土、开花、凋零、结果、枯萎、再生……而光景的丰富,正是在于自己和别人都以不同的姿态生活,各种可能性与差异化构筑了世界的丰饶。

在这种丰饶面前,一己的悲欢格外渺小——还没有踏上埃及的土地,我的困惑和矫情就好了一大半。

在开罗博物馆,我特地买票进入法老木乃伊展室,小时候在历史书里看到的那些名字就在眼前,包括拉美西斯二世、赛提一世、图特摩斯二世等数千年前让世界颤抖的人。

我在红头发的拉美西斯二世木乃伊前歪着头站了很久,脑子里满是他修筑的那些伟大建筑:卡纳克的圆柱、卢克索的神庙、孟菲斯的巨大雕像……隔着千年尘埃的木乃伊展览室像一架时光穿梭机,我所有的纠结不治而愈,看过了世界之大历史之长,自己那点小情小爱小悲小喜实在算不上什么。

谁又能拥有充满惊喜的生活呢?

永远健康不唠叨的父母,才貌双全善良无敌明明有好多人追求却偏偏只爱你的另一半,聪明懂事不哭不闹的孩子,善解人意永无分歧的闺密,步步高升劳动量还不大的工作……这些,在现实中同时存在的几率几乎为零。

我们时常羡慕别人,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其实都是千疮百孔一地鸡毛,能拿出来给别人看的,往往加了太多修饰,过得好不好,能不能想得开,更多的是自己内心的感受。

我们总是站在一段事情里,被事情本身蒙蔽,为了一个人、一件事、一段情绞尽脑汁,不得安宁。

世界太大了,多走一点路,心胸自然开阔,能承受的委屈、包容的分歧、忍耐的痛苦、想通的纠结,必然呈几何式增长。

这次埃及旅行,让我给自己定下新的生活目标:每年至少去两个国家,看看世界有多大。

为了这个看世界的目标,我的工作和生活也做了很多调整。

原本我从不请年假,觉得招之即来、来之能战是优秀员工的基本功,现在我认为会生活与会工作同样重要,全心全意玩出花样的人,也能专心致志完成任务;原本我觉得当了妈妈还想着四处玩有点不负责任,现在我认为走过的地方越多,心胸越开阔,向宝宝描绘的空间也越大;原本我喜欢和另一个人厮守,现在我更乐于邀请对方一起出行,旅行是检验三观相合的重要时机。

于是,这些年,我的很多观念被旅途中的人与事改变。

在尼泊尔泡脚,足疗师突然拨通电话一定要我跟他太太说话,因为他向太太保证过,每晚9点前必须到家,加班要有客户证明。我从前觉得电话查岗特别无聊,但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承诺如此守信,让我刮目相看,发现查岗也能查出点眉目传情的小清新吧。

冬天的印度北方,气温很低,戴大金表大钻戒的土豪向我借暖宝宝,本来最鄙视露富的土豪,可几片暖宝宝借下来,几场大餐吃起来,发觉人家也是诚实劳动合法经营,只不过先富了,土得可爱,豪得爽快。

西班牙遇到拖着全家老小旅行的辣妈,抽烟喝酒,我本能排斥,因为不是同类,她揶揄:“你以为长着夜店脸的都不是好女人吗?”对啊,好女人好多种,何必都在贤惠这一棵树上吊死?

每次旅行回来,都会更加强化两个想法:首先,宽容自己和别人都以不同的姿态生活,对周围人与事少一些大惊小怪的“啊,怎么这样”,多一点充满感叹和善意的“哦,原来如此”。其次,梦想的价值不在于让人飞得多高,而是给人一个底线,让我们在无望与黯淡的岁月中依旧心怀期盼,不至于跌得太低。

所以,走过山水,心中自有波澜;走过丘壑,心中自有高低。

知道世界的广阔,才不会把自己的困扰、情感、憋闷太当回事儿,生活是个太大的多项选择,亲情、爱情、友情、事业、健康、爱好,等等,都并不是唯一的答案。

(插图:钟坤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