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蓝衫
春日里的花开了,喜欢这种淡淡的意境:疏篱、小径、菜畦、黄蝶,最好再有三两间茅屋,一条清浅的小溪,白发渔翁端坐岸边。浓浓的乡音,不时响起,田间鸡鸣狗吠,如处世外桃源。
青春是人生的花期,年少是段多彩的时光,去邂逅一树花,一株草吧。只需一次凝眸,那花草便读懂了你的心思,你忧她忧,你喜她喜。春风十里,她在春林深处,静静等你。
每年春天,我会去故乡的旷野看那片温暖通彻的油菜花。潦草不得,穿上干净的衣服,骑着单车,简简单单的面孔,方可面对那诗意宽容的“天堂”。
有几个顽童从身旁匆忙跑过,和我一般,去赶赴春天那场直白的约会。我听见他们欣喜若狂地呼喊:油菜花开了,开了! 在我确定不是误入一幅油画之后,一片金黄如海浪般,“呼啦啦”将这天地瞬间淹没。
一群一群的风路过,金黄的花海此起彼伏,炫目惊心。我被扑打得站立不稳,如醉了一般。而此刻的相逢,需要经过多少情愫暗生的徘徊和延伸,才能蓄满如此盛大的喜欢。我低叹着朝她飞奔过去,表情眼神呆滞,脚步迷乱踉跄,我并不担心会蓦然摔倒,即便那样,也不过是一次五体投地的幸福拥抱而已。
可我还是停住了脚步,怕弄乱她楚楚的容颜。要知道,这些金黄撩人的精灵,是怎样挨过寒冬的寂寞,将自己从一粒粒针尖大小的油菜籽,幻化成今日铺天盖地、难以招架的纯粹,并且无须旁白、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绵延成无与伦比的巨大海洋。
油菜花极具舞台感,有着知书达理的默契。所以,你无须等待她妆颜逼人的刻意,无时无刻不是她盛装曼妙的出场。画家、摄影师随处可见,凹地里、山坡上、农舍边、水渠旁,他们支定画架,端起相机,恨不得将花海的璀璨全部收入囊中。可我知道油菜花的心事,如同她知道我一样。我想把她拥在怀里,一如她拥着我一样。
灰色的麻雀掠过花海,落在远处的电线上,装饰成春天的一串轻盈的音符。雍容闲适的黑山羊在田边悠然踱步,犄角苍老,胡须发白,我赶紧跑上前去紧紧地搂着它的脖子,冲它喃喃低语。它并不介意我的语无伦次,继续咀嚼着香甜的青草,一路“咩咩”偷乐,离去时轻快的蹄声也仿佛变得清脆起来。
明月初升,油菜花掩映着薄薄的清辉,泛起橘黄而温暖的浅晕。如果走进诗词里,定是宋词,遥远柔软,引人遐想——仿佛是村庄里透出的那一帘帘烛光。
那样的傍晚,母亲会采来一些油菜秆茎,在门前的溪水里洗净,然后去皮,切段,少许盐,温热的油,最后端上了桌来。一节节翠绿,水纹氤氲的脉络,湿漉漉的光呈现着玉石般的柔和……如果切成细细的丝,那绝对是江南锦绸上隐隐闪光的丝线,丝丝交织,缕缕相融,颀长的翠绿瞬间就放成一盘油光四射的碧玉花。纵然家徒四壁,纵然只是农家餐桌上这一道雅致的小菜,可一些光芒从母亲的眼中慢慢溢了出来,晶莹、湿润而温馨。
夹一口放在舌尖,满是阳光、泥土和青草的味道,是彼此衍生、相亲相爱的感觉。就像书本里的小说章节,虽然各成体系、棱角分明,但到了最后,总会理所当然地滋生出浑然一体的欢喜来。我慢慢地咀嚼,如同品尝着那些突如其来的、繁华缤纷的心事。